不同於春天的鶯啼燕囀、秋天的蟬鳴蟲吟,冬天是沉悶的季節。彷彿,冬天化身為冷酷無情的「消聲器」,徘徊在零度上下的氣溫,將一切聲響都悄然抹去,原本生機勃勃的大地逐漸生機凝結,只留下無盡的寒冷與茫茫的空曠。
可是,冬天真的沒有聲音,真的就這樣靜默了嗎?
並不是這樣。如果你用心傾聽,一定會發現,那些被我們忽視了的、潛藏在冬天裏的窸窸窣窣的聲響。
北方的冬天,遠比其他大部分地區要來得更早一些。寒風肆起,氣溫驟降,瑞雪兆豐年,冬天就這樣不知不覺深了。
一場大風,一夜之間,將「羞答答」的樹木吹得枝搖葉晃。等你翌日醒來,地上,已經零零散散地鋪滿了一大片的殘枝敗葉。
時間太匆匆,彷彿昨天還是美拉德色的秋天,今天就成了光禿禿的一片。它還極為低調,不忍讓你察覺,在夜深深、風陣陣的時候,悄然來訪。
單位樓下的草坪和花園也褪去了它們盛裝豐腴的模樣,只約略剩下一點點印記,殘餘的葉片在風中嘩嘩作響、搖搖欲墜。
這些細小而微妙的冬天囈語,絮絮叨叨,溫柔可親。
其實,這些美妙的聲音,都來自於生命的靜美。只要心靈還醒着,就能聽見這特有的韻律,聽見它們緩緩的、輕輕的心音。
但我更喜歡藏在生活裏的聲音,尤其是那些簡單到一日三餐才能聽到的聲音。
熱乎乎的臊子麵,麻辣鮮香的熱油,淋漓盡致地覆蓋在筋道爽滑的麵條上。每至飯點,單位食堂的腳步聲就如火如荼地急促起來。跺跺腳,搓搓手,呵出的熱氣在空氣裏化作了迷霧,即便是排上長長的隊伍,也要等待着這暖胃的冬日小麵。
另一種聲音,我似乎很久都沒有聽到了。
想起小時候,同樣是這樣的天寒露重、大雪冰封的日子,我們最喜歡的,就是在柴屋裏生一堆兒火,看着火苗從火塘裏噌噌飛躍。等到火塘的火勢穩定時,在火塘裏埋上幾個地瓜。小火慢烤,身體也被烤得暖烘烘的。那種等待的聲音,悠長又悠長,飽含着種種期待。
終於,地瓜烤熟了。用火鉗夾出來,拍去灰塵,從中間掐斷,那鮮美軟糯的地瓜,肉質金黃泛紅,糖汁如油,從地瓜皮兒上溢了出來。也甭管燙嘴與否,吹吹呼呼,大口小口,我們吃得一臉幸福。
還有,留在雪地裏的聲音,也是同樣的清麗,彌足珍貴。
雪花紛紛臘月時,我們小孩兒吃飽喝足,就向着這雪地裏奔去。趁着對方不注意,在地上隨手抓一把雪,搓成小球,「咻」的一下子朝着對方扔去,等他們反應過來,只聽見雪球「啪」的一聲落在了對方的衣服上。一場雪仗,就這樣簡簡單單地開始。一直瘋玩到筋疲力盡、小手被寒風凍得發青時,我們才不捨地走進柴屋烤火。
還有很多藏在冬天的聲音,諸如父母叮囑我們添衣保暖的問候,諸如我們淘氣時踩壞了鄰家農田的菜苗時,要面對父母的責罵。那種帶着愛的聲音,深深淺淺地藏在了我們童年的冬天。
冬天最溫暖的聲音,其實是帶着愛的聲音。與家人團聚,燈火可親;親朋陪伴,喜上眉梢;摯友相遇,真摯問候……
看似寂靜無趣的冬天,其實藏着很多我們忽略了的聲音,一陣風的呼嘯,一株草的倔強,一枚種子的鼾聲,都同樣美妙。
不如暫時從疲憊的生活的圍城裏走出,用心去聽聽冬天的傾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