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英國牛津大學出版社有一傳統之舉──每年初公布上年度的代表詞語,以此反映這一年世界性思潮、氛圍和關注焦點。由三萬七千人推選出來的二○二四年代表詞是:「brain rot」,即「腦腐」,似也可譯為「腦殘」。據統計,最近兩年間,「腦腐」這個詞語使用率增加了百分之二百三十。
這並非一個新詞語,亨利·大衛·梭羅早在其名著《瓦爾登湖》(一八五四)中創用,表述他在村野世界過簡樸生活的體驗,針對當時貶低多元化思想的社會趨勢,他批評說,這種趨勢會導致人們智力衰退。他指出:「英國在竭力防止馬鈴薯腐爛,卻沒有任何措施去防治腦腐爛──已如此嚴重而致命。」
那麼,當今電子時代的「腦腐」又是何種情況?牛津大學出版社解釋道:「『腦腐』是人的精神和智力惡化的假定狀態,尤其被認為是過度使用平庸瑣碎資料的結果(尤其是網上充斥低質量、低價值內容)。」牛津還指出,如今不論社交媒體或互聯網,這種低俗內容比比皆是,「腦腐」反映這種狀況的危險性,提出了人們如何使用自由時間的重要問題。
由高科技這把雙刃劍帶來的副作用,其實早已是人們紛紛議論的話題。類似「腦腐」的詞語也已出現不少,如「手機殭屍」(smartphone zombie,簡稱smombie),形容某些人一邊走路,一邊看手機,其模樣呆頭呆腦,神志恍恍惚惚,對周圍世界視而不見,對交通之聲充耳不聞,真使人擔心他有禍迫臨。
「腦腐」被選為代表詞語,很多人認為選得得當,並紛紛撰文談論這一現象及其起因。
如談到這種「腦病」的表現形式:愛看「油管」(YouTube)電視,愛刷社交媒體熒屏,喜在互聯網上「衝浪」,慣於來回更換頻道,不時查閱電子郵件,並產生一種滿足感和愉悅感。過多的電子信息在人們腦海裏氾濫,腦子便呈霧狀,認知能力和記憶力因此衰退,也就漸漸缺少見識,不會做決定,難以處理信息,難以解決問題,顯出一副傻裏傻氣、愣頭愣腦的樣子。
所謂「刷頻」(scroll)就是在熒屏上左右上下地移動畫面。生活是複雜的,社會是多難的,哪會天天有喜訊,時時有好消息,事實上,我們刷來刷去,更多收到的是悲訊,是壞消息,因此在所謂「滿足」和「愉悅」之餘,其實常會感到失望、沮喪,有人甚至不知不覺得了抑鬱症。一個新詞由此產生:陰暗刷屏(doomscrolling)。《時代》雜誌將之定義為:「過度的熒屏時間用來接受反烏托邦信息。」有人因此規勸道:「請停止陰暗刷屏!這只能使你的心情變得更加糟糕!」
現在我們依賴數碼設備,頻頻刷屏,必然有副作用,比如,先前我們用自己的腦子記住電話號碼,可如今多輸入手機,誰還記得清楚?我們過去讀書常作摘錄、寫筆記,一字一句,印象深刻,如今反正有搜索引擎,隨時可查找各種資料,便不會去強記,不會去背誦,稍稍瀏覽即罷,也就留不下深刻記憶,腦子裏往往是一片空白,這可能是得了「數碼痴呆症」(或譯數碼退智症)(digital dementia)。美國神經科學家曼弗萊德·斯比澤爾對此解釋道:「過度使用數碼設備結果造成認知能力的嚴重衰弱。」另一名神經科醫生說,電話號碼健忘症是數碼痴呆症的危險信號,發展下去,就會忘記更多東西,包括別人的,甚至自己的名字。
不過,初患者也不必太着急,因為可及時進行數碼排毒(digital detox),即排除因過多使用手機、電腦而產生的毒害。你若是「低頭族」,可以抬起頭來,放下手機,暫停電腦,離開社交媒體平台,像當年的梭羅一樣,去享受沒有電子信息干擾的單純簡樸的生活。有人建議到沒有Wi-Fi的深山老林裏去度假,走時不忘帶上幾本書,去感受久違的閱讀、遐思和欣賞山水的愉悅。
有人平時漏掉一點社交媒體信息就會感到懊惱,要是為「排毒」去了遠鄉僻壤,完全失去信息,自然會感到遺憾。這種對漏掉或失去信息的懊惱和遺憾是一種「錯失的憂慮」(FOMO),即fear of missing out。新冠疫情期間,人們長期居家避疫,沒有聚會,沒有娛樂,不能旅行,因此也體驗到這種「錯失的憂慮」。但我們可以把FOMO變為JOMO(錯失的樂趣),即joy of missing out,一種不害怕錯過好事的豁達和快樂,不管別人怎樣不錯失、樂無窮,你都能安心做好自己的事情,過好自己的生活。對正在做數碼排毒的人來說,「錯失」可以使他們感受那種排除雞零狗碎信息、擺脫雞毛蒜皮瑣事的樂趣。
錯失派對、酒會、聚餐,錯失臉書上的好幾個小時,遺憾之心可理解,但你有的是取而代之而又感喜樂的事情,有人就建議說:「讀一本好書,悠閒散步,幫小孩洗澡,躺坐沙發,看一部電影,吃一鉢爆米花。」
首創JOMO這個縮略語的是一個博客,在他兒子誕生後暫停網上工作期間,充分感受到「錯失的樂趣」,在幫兒子洗澡時,他臉上的笑容是最璀璨的,最美的。
看來,今天,我們都有必要珍視錯失的樂趣,少在電腦和手機上花時間,而應通過數碼排毒來有效地防治可能迫臨的「腦腐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