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「炒芽?草芽?」初到雲南建水縣,從帶有口音的按摩師傅口中第一次聽說了「草芽」這個東西。「你們明天早上可以去吃草芽米線。我們這裏的早餐店到處都是。」師傅一邊用嫻熟的手法給我推拿,一邊熱情地向我介紹建水的美食。而當時的我,尚不知草芽為何物。
師傅果然沒有騙人,草芽的身影出現在這座古城大大小小的餐館裏。在建水的第一餐,我就毫不猶豫點了一盤草芽肉片。這是一道可以「望文生義」的菜──純粹的草芽炒肉片。我們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,興致勃勃地端詳和品嘗草芽。草芽通體潔白,比少女的纖纖玉指還要細巧,渾身被肉片和油脂所包裹,但仍然不失素雅本味,甜脆鮮嫩。我們完全被這個剛認識的新生物所折服,一盤草芽肉片很快被一掃而光。餐廳牆上還有草芽的介紹,這才看清它的「真面目」──原來草芽是一種水生植物,「腦袋」是尖尖的,呈錐形,像一個個小象牙,故稱草芽。滇東南有一怪,叫做「草根當作象牙賣」,說的就是建水草芽。
第二天一大早,我們選擇和本地人一樣,用草芽米線開啟新的一天。出民宿大門不到十來米的早餐店就有草芽米線,而且是排在首位的招牌。草芽斜切成片漂浮在油亮的湯麵上,配上綠色的韭菜,好個「清清白白」。草芽米線的味道也如其色彩一樣清爽鮮香。
第三天早上,還是草芽米線!這次,我們提前做了功課,驅車前往一家藏在一眾紫陶店舖區的米線店。時值春節前夕,原本就狹窄曲折的街道更是擠滿了人和車。好不容易找到停車位,又七繞八彎,才找到這家店。此時,店裏早就坐滿了「埋頭苦吃」的食客。最讓我們震驚的是裝米線的碗──大到足以把整張臉都埋進去。
只知道東北菜分量大,沒想到雲南菜分量也這麼大,連連感嘆雲南朋友的熱情好客。這裏不同價位的米線,只是肉片多寡的區別,碗的大小卻是一致的,所以人人都捧着一個碩大無比的碗,沉浸式吃米線。點完餐後,店主讓我們自己拿着米線去滾水中燙一下。燙完後再回到料理台裝碗加配料,有豬血、豬油渣等,再配上香滑肉片。很快,一碗香氣勾人的草芽米線就完成了──用大骨和雞湯熬製的鮮濃湯汁,浸潤着軟糯適中、米香濃郁的米線,再搭配透着水靈勁兒的靈魂鮮嫩草芽,一口下去五臟六腑都妥帖了。由於分量實在太大,我們兩人分食一碗。店主笑着說,當地人都是一人吃一碗。我們環顧四周,發現確實周圍的人都是一人守着一個大碗,呲溜呲溜享受着美味,在忙碌的一天即將開始前,讓甜脆鮮嫩的草芽,吸飽湯汁的潔白米線,順着喉嚨下肚,徹底喚醒身體的每一個細胞。
在雲南菜館開遍大江南北,物流如此發達的今天,草芽還是被稱為「建水帶不走的美食」,因其格外「嬌氣」,出泥後數小時就會喪失精氣,失去原本的鮮甜清脆。在建水,草芽已有一百多年的栽培歷史。《建水志》中還有「草芽熟藕、味較甘美,為邑中特產」的記載。不過即便在建水縣,也只有在水溫適中、含沙量少、肥力充沛的淤泥水田才能種出品質上乘的草芽。草芽也是出淤泥而不染,雖然長在淤泥中,但形似象牙,色若白雪。草芽渾身都是寶,除了地下肥嫩潔白的匍匐莖可以食用外,蒲葉可以編草席、草鞋等,花粉還能用作傷口止血藥。作為建水的「蔬菜名片」,即便在美食如雲的建水古城,草芽也能在「建水十八吃」佔有一席之位。在勤勞能幹的建水人手中,草芽可以被炒食、煮湯、生醃、涼拌等,小小的草芽甚至能做出一桌「草芽宴」。「草芽嫩生生,汆湯味道甜,與肉同鍋炒,味道更加鮮。」這句建水坊間的讚美,更是道出了當地人對草芽的情有獨鍾。
告別建水後,重新回到鋼筋水泥的城市,再也沒在買菜平台上、餐廳菜單上見過草芽的蹤跡。北方漫長寒冷的冬日早晨,時常讓我想起建水的溫暖,想起熱氣騰騰的草芽米線。恍惚中,太陽漸漸升起,溫柔地照拂這座小城,小城居民們漸漸甦醒,魚貫走進巷口街角的早餐店,端起那碗開啟新一天的草芽米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