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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是我見/春茗記\李丹崖

世間佳茗,多半生於春日。春風一絲絲,一縷縷,橫着織,斜着縫,旋着繡,這樣絲縷便化成了一枚枚春芽。春芽好,向陽而生,日有所長,吞食天地靈氣,再經人工揉捻、烘焙,得天時地利人和,春茗則成。

春分後,清明前,採茶的山歌從這個山頭扔向那個山頭,雄性的春江號子,柔美的茶歌依依,聽得茶園裏的芽頭蠢蠢欲動,先是生出了嫩嫩的獨芽,而後是「一旗一槍」,槍是芽向天,旗是迎風擺,旗槍交錯,被纖纖玉指掐下來,是為採茶。脫離母體的茶芽,被竹簍背着,竹筐馱着,走向炒茶鍋,殺青以去其稚嫩,揉捻以塑其形態,輝鍋以烘焙增香,如是三番下來,徽茶則成了黃山毛峰、太平猴魁、六安瓜片,蘇茶則有了碧螺春,浙茶則有了西湖龍井,贛茶則有了廬山雲霧、浮梁玉綠,川茶則有了蒙頂甘露、竹葉青,豫茶則有了信陽毛尖……

俗語:貓有九條命。不知真假,但茶有兩條命則是千真萬確。

不同地域的綠茶,在春陽裏招搖過,被沸水沖泡過,每一粒茶都擁有二次生命,一次在茶園,一次在杯盞。

琴棋書畫煙酒茶,茶雖是末位,卻少不得它。

先秦的嚼茶,芽葉入口,有口香糖兼茶的功效,類似於現如今的茶香口香糖。

唐時候煎茶,汲江水、雨水、泉水、井水、雪水煎茶的都有,要配風爐,若要高配,還有扇火的小廝,松下、月下、花下飲茶,坐酌泠泠水,看煎瑟瑟塵。好不風雅。只是綠茶恐怕不太適合煎。儘管這個時代綠茶出現了,但畢竟還是蒸青法,不甚成熟。

宋代的貴族擂茶,晴窗細乳戲分茶,茶粉透綠,喝出一份精緻。

舊時茶社的茶,每逢春日下來,大錫罐裝着,舊時沒有冰箱,只能放錫罐,或者放在可以防潮的地窖,茶客來飲來買,則取出來,速速封蓋。今時不同往日,冰箱冰櫃放着,哪怕是存上一年,滋味也不會差多少,據說還有一種技術是充氮保鮮,茶可以鎖鮮九成以上,一般的茶客是品飲不出來的。

大戶人家的小姐們,喜歡喝一些花香四溢的茶,比如茉莉花茶,推崇窨製,一般至少也要三窨,九窨為佳品,男人們喝不慣,香得透骨。

莽漢們喝茶,大茶海裝着一罐,不管什麼茶,胡亂投上一把,茶半杯水半杯,一喝就是一整天,次日再換,不講究不考究,卻少不得。

春花堪折直需折,春茗是堪採直需採,錯過一天,就是一天的長勢。茶嫩好,越是嫩就越是值錢,從來佳茗似佳人;中醫和老先生卻是越老越好,越老學養越足、知識越淵博,聲望名望威望也就越高。

在福建,參加過春日的祭拜茶祖儀式,亦稱「喊山祭茶」,茶人、茶農、非遺傳人等,沐浴更衣着華服,焚香拜過神農氏,開始喊山──「茶發芽嘍」,雖是直白,眾人拱手在嘴邊一喊,聲音接力一般,這個山頭傳到那個山頭,蔚為壯觀。

亦有祭拜茶聖陸羽的,一般要拿出去年存放的最好的茶,用春盤裝着,供奉於茶聖陸羽像前,焚香,頌《茶經》,感念茶聖賜予嘉茗,儀式感滿滿。

春茗,喝的是一口鮮,追求「頭彩」,頭彩的茶,可品飲,可賞玩,可鬥茶,拚的多半是顏值和鮮爽度。作為一名飲茶三十年的老茶客,我最喜的還是二採,或者乾脆是雨前茶,這時候的茶樣子上差一些,葉多了,芽少了,但只要工藝到位,滋味卻更足,花香更濃,用此季的山泉水沖泡,香徹肺腑,更加過癮。

只要在春中,皆有好茗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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