愉景灣的老樟樹換枝葉，老枝椏褪去黯沉的殼，新抽的芽尖泛着暗紅的光澤，樹梢一片鮮紅。海風掠過，陳年的樹葉簌簌往下飄，掉落一地陳年舊事。窗戶上的風鈴隨風飄逸，叮噹亂響，銅片已經泛綠，聲音卻更清亮了。窗外兩隻飛鳥結伴飛過，發出吱吱叫聲。
周日，小孫女阿米一反常態，早早就起了床，刷好牙，三口兩口吞下麵包，坐在沙發上等姐姐起床。姐姐鹿鹿慢吞吞地爬了起來，不急不慢地刷好牙齒，然後坐在沙發上慢條斯理地咬着麵包。一會兒，總算吃完了。站了起來，走到門口穿好鞋子，阿米趕忙提了個小水桶跟在後面，小聲地說：姐姐，帶我去種菜吧？姐姐點了點頭。於是，一高一矮兩個小寶貝，高興地去種菜了。
在鹿鹿大概三、四歲時，我們有次去愉景灣的沙灘玩。路上，遇見一位外國爸爸帶着兩個小男孩，手上提着一大包菜。他告訴我，山那邊有個有機農場，由兩個老人打理，可以在那裏租塊地帶孩子種菜。那時，鹿鹿很喜歡迪士尼電影《奇妙仙子》，她認為小仙女就住在菜園裏。她說，爺爺，我們也去租一塊地種菜。以後經常去菜園，說不定會碰見小仙女。就這樣，我們在那裏租了一塊地，每周帶孩子過去種種菜，給菜地澆水、鬆土、除蟲、拔草。我們種過菜心、生菜、韭菜、芥蘭，還有番茄和香菜。家裏吃的菜，有一半是自己種的。
帶着孫女去種菜，這種在陽光泥土裏的修行，可比紙上的「之乎者也」管用。孩子的手掌上鑲嵌了草汁，鞋底填着不同的土壤，皮膚上留下陽光的親吻，連夢境裏都飄逸着菜葉的醇香。黃昏，當暮色漫過籬笆時，兩個小身影還在菜畦間忙碌。舉着水壺澆水，水珠經夕陽一照，成為串串金線；另一個正用竹耙鬆土，一束束土壤在耙下舒展開來。臨走之前，鹿鹿還給那棵最小的菜苗多澆了點水。她說道：乖孩子，多喝點水，快點長大。
親近大自然，參與田間勞作，已成為孩子們的愛好。去年復活節假期，大孫女一錘定音：放假我要回福州去採草莓。孫女到家的前一晚，我們高興得一夜未眠。從早晨起床，兩位老人就忙着換被套、枕套，清潔房間。中午之後，妻子又在廚房忙碌，她說一定要親自到車站去接孫女。
到家之後，第一天的旅程就是採草莓。朋友聯繫了福州郊區旗山的生態園去採草莓。四十分鐘的車程，下車一看，一大片塑膠大棚結成營帳，近處魚塘片片。兩個孫女一下車即到魚塘邊看魚。塘中加氧機揚起陣陣水花，魚兒在水中搶食翻滾，白光四射，水聲嘩然。小孫女在塘邊拍死了一隻蟲子，她突然對我說：「爺爺，小蟲子說，我死了，下次拍得輕點。」說完，一臉懊悔，眼淚掛在臉上。
草莓棚像個水晶宮，塑膠膜上凝露的水珠簌簌往下掉。棚裏擠滿了小朋友，原來，這些學生也是來採草莓的。頭茬草莓藏在葉子底下，紅得像胭脂膏。當孩子們摘到一顆果肉豐滿、芳香怡人的草莓，高興大笑時，他們的臉就像一顆顆紅色誘人的草莓。
在愉景灣望海，海風呼呼掠過耳際，捎來渡輪悠長的汽笛。在灘塗上啄食的白鷺驚得飛起，翅膀撲棱棱地剪碎了陽光。兩個小孫女正在沙灘上忙着構築小城堡，赤腳在沙灘上跑來跑去。沙灘東頭有片野杜鵑開得正旺，紫霧似的籠罩着山坡。轉過彎，看見沙灘上躺着半截「彩虹」──不知誰家孩子的風箏纏在礁石間，尼龍布浸飽了海水，倒比天上的彩虹更艷一些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