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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日談(北京篇)/俠影文心:百年回望與《大公報》的江湖序章 ──梁羽生、金庸誕辰紀念的文化啟示\王 軍

  圖:一九九四年,梁羽生(左四)、金庸(左二)在澳洲作家節講座上論武。\作者供圖

百年雙星:南北對話中的文化坐標

二○二四年三月,中國文壇以兩場世紀紀念叩響歷史之門。二十日,「百年梁羽生·永存俠影在人間」學術研討會在中國現代文學館啟幕,學者撫摩其一九五○年代《大公報》時期手稿,解析「以俠勝武」如何照應香港文化認同的構建;七日後,金庸百年誕辰座談會上,北大教授手持一九六五年金庸致梁羽生書信原件,指認「武俠需破舊立新」的宣言,揭示文學革新背後的時代使命。  

中國作協領導在梁羽生研討會上強調:「梁羽生以《龍虎鬥京華》打破傳統武俠窠臼,其天山系列的歷史縱深與家國情懷,奠定與金庸、古龍鼎立的文學地位。」金庸座談會上,專家則着重指出:「金庸先生為傳統注入現代精神,以武俠文學的藝術革新,實現了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、創新性發展。」  

報館歲月:棋枰上的江湖初現

回溯至一九四八年的香港《大公報》編輯部,二十四歲的查良鏞(金庸)以國際電訊編輯身份譯寫時政;次年,經嶺南大學校長陳序經舉薦,二十五歲的陳文統(梁羽生)踏入報館,面試席上正坐着未來的「武林對手」。這段被梁羽生稱為「武俠考官遇武俠考生」的相遇,在冷戰格局下的香港悄然埋下新派武俠的種子。

在皇后大道中的報館大樓東南角,二人共用一方書桌,玻璃圍棋盤旁堆疊着宮白羽的《十二金錢鏢》與還珠樓主的《蜀山劍俠傳》。一九五○年《新晚報》創刊後,金庸主持《下午茶座》針砭時弊,梁羽生執掌《天方夜譚》編織奇談,副刊上的筆墨交鋒與棋枰上的黑白廝殺,交織成獨特的創作生態。梁羽生捐贈文獻中的一九五二年手稿殘頁,「俠者當為蒼生立命」八字力透紙背──這方書桌孕育的不僅是小說,更是文化自覺的覺醒。

文物歸根:421件藏品的時空密碼

二○○六年七月悉尼歌劇院的捐贈儀式,為理解這段歷史提供實物註腳。八十二歲的梁羽生將四百二十一件文物交付中國現代文學館。手稿二十二部,包括《從「雷雨」到「我愛耍花槍」》等,寫於金庸堂弟田魯設計的「香港上海書局監製」信箋;書信五十四封,包括金庸一九六三年手書「武俠之道,兄開山我修路」的原件;實物六件,見證俠者日常的明式書桌、玻璃圍棋及一九九九年領導人訪澳夜宴請柬;《多壽圖》一幅,係中國現代文學館回贈的九桃賀壽丹青。

當編號○○五一的巴金銅鑄手模交至梁羽生手中時,這位宗師慨嘆:「文化使者飛越時空,帶來了祖國對我的隆情盛意。我看到了中國對保護和發展文化的巨大努力,希望更多文學界的朋友支持中國現代文學館。」

雙峰破局:傳統文脈的現代突圍

兩場百年紀念活動揭示的核心命題,在梁羽生金庸創作差異中早有映照。一九五四年「吳陳比武」催生的《龍虎鬥京華》,梁羽生以張丹楓背負土木堡之變的歷史重擔,踐行儒家俠義;金庸卻在《射鵰英雄傳》中讓黃蓉吟唱元曲,以「時空錯位」的浪漫突破史實桎梏。

這種分野在捐贈文獻中具象化:梁羽生手稿皆用豎排工楷,回目嚴守《沁園春》詞律;金庸書信則多見對《基督山伯爵》敘事技巧的拆解。正如金庸座談會上專家所言:「他將詩詞歌賦、儒釋道精神熔鑄於新文學形式,更以《鹿鼎記》顛覆俠客神話──這不是對傳統的背離,而是創造性轉化的典範。」

俠影長存:香江文脈的當代啟示

從《大公報》的玻璃圍棋到全球華人的文化記憶,兩位宗師的故事始終提供着現實參照。金庸不僅是文學巨匠,更為祖國統一作出寶貴貢獻,其筆下「俠之大者,為國為民」的吶喊,與現實中推動文化交流的努力形成互文;梁羽生捐贈文物時「盼更多同仁支持文學館事業」的呼籲,恰是其家國情懷的晚年延續。

今日,當人工智能開始續寫武俠故事時,我們仍需重返一九五○年代的報館書桌──那裏有未寫完的棋局,有墨跡半乾的俠義,更藏着香港文化身份的基因密碼。正如金庸致梁羽生書信所述:「武俠之道不在守成,而在開新。」這或許正是百年紀念的真正啟示:傳統不是用來供奉的遺產,而是需要激活的精神火種。

結語

百年彈指而過,江湖從未遠去。梁羽生捐贈文獻中的藤椅仍存文化體溫,金庸書信裏的墨跡依舊力透時代。他們從《大公報》的書桌出發,以筆墨證明:真正的俠者,既能守護文明薪火,亦敢劈開歷史迷霧。這份精神,恰是香港送給中華文化最珍貴的禮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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